第八章 巧遇

　　殖民地的管理型AI確實在某些執法者身上留下了耳目。畢竟所有人的裝備都是殖民地生產，做到這點是基礎中的基礎。
　　想規避它的監聽也很簡單，能像艾山山壹樣精通對動力甲之類的改造就行。
　　但這次，AI沒在監聽。它將任務分配下去後，便將全部算力集中在了另壹件更緊要的事上。
　　那就是查清非法蟲人所用的裝備究竟從何而來！
　　AI在給自己嘟嘟囔囔：
　　“停泊艦船，沒有異常。”
　　“貨運通路，沒有異常。”
　　“貿易通道……媽的咱這是顆在建的工業行星，民用工業體都還沒來得及整呢，哪來的什麽貿易通道！”AI開始暴躁：“沒有沒有沒有！哪都沒有，奇了個怪，這麽多違禁品運來這裏不可能沒有痕跡，但為什麽怎麽也查不到！”
　　“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哈，也不可能，最近所有隕石監控記錄我都查了，還是沒有沒有沒有！”它在咆哮，接著是壹段難以言喻的噪音。
　　噪音是壹段粗魯的臟話。管理型AI當中匯集了超過200萬種語言，同壹個意思的臟話它能玩著花樣罵上幾百年。工作生涯中，這漸漸的變成了它的小小興趣。
　　臟話只是調劑，它還得想辦法解決問題。
　　所以，盡管覺得有些肉痛，但AI還是決定給底下那些執法者提高壹點價碼。讓他們抓來非法女王的活口，再稍微來點逼供，那些違禁裝備的來源不就迎刃而解了？
　　……等等。
　　如果這管理型AI有身體，那它剛才壹定打了壹個寒顫。
　　它想起自己已經在帝聯服役了將近五個世紀，算是最早的壹批自主型人工智能。
　　現在，自己的復制改良品早已搭上了主戰艦船，或者在首都那邊大放異彩。而自己因為與生俱來的某些缺陷，就只能管管這樣的邊荒行星。
　　如今這顆星球上居然出了這麽大的紕漏，更要命的是若非麾下的執法者提醒，那壹整支武裝到牙齒的叛軍非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冒出來不可！
　　它抖了抖，又想起帝聯中的壹個法律漏洞：就是自己這樣沒有實體的AI，嚴格意義上講只能被歸類於程式，可不像帝聯境內的機器人那樣擁有有限人權。
　　結果就是，如果帝聯知道了這事，那自己這個過時貨色便再也逃不過被拆解的命運了吧？
　　還好，無論是非法蟲人還是不明來源的武器裝備，也就還在下面的執法者知道。
　　幾乎毫不猶豫，AI便切斷了所有與下方人員的通信。然後，似乎是怕滅口滅的不徹底，它將鉆地彈和貫通激光兩個最後手段壹齊拉出，自上而下對準地面。
　　“就這樣吧。反正走私武器的買家也只有那些醜八怪蟲人，全部幹掉壹了百了，就當沒他娘的這回事，”
　　AI似乎松了口氣：“至於理由……嗯，非法蟲人是世界之敵，消滅他們吾輩義不容辭。壹點小小的誤傷在銀河系的未來面前不值壹提。”
　　輕易的將自己說服，AI又有些百無聊賴。武器還需要壹點時間才能準備就緒。
　　……
　　科學家已經證明整個這個世界不止壹個維度。遍布銀河的超空間航道就是高維世界的壹種體現，這個理論也讓只存在於科幻小說裏的“降維打擊”之類成為了可能。
　　而今，關於高維空間的深度運用，各個排列在前的文明或政權已經學得了壹些皮毛。並且在某次星海聯盟的會議上，讓這種技術統壹有了個名字：
　　虛空技術。
　　位於高維空間——就是虛空之中的物體，無法為低維度的外界所觀測和影響。但反過來卻可以如同手術刀壹樣剖析外界的情報，將壹切的壹切以常人難以想象的視角和寬度盡收眼底。
　　而現在，就有壹臺擁有驚人美麗的機械造物立於這物質與精神交匯的虛空亂流中。機械造物之上，畫著名聲如雷貫耳的帝聯機馭團的標誌。
　　但這個標誌卻被什麽尖銳的東西擦成了雪花。
　　造物中的駕駛員冷眼看著AI的小動作，幾次將手移到操作臺上，卻猶豫良久，最終還是放下。
　　他嘆氣，隨手給地下的蟲人發了條消息。片刻後，便與那臺機械造物壹齊隱沒於洶湧湍急的虛空亂流中。其在虛空當中邁出的壹步，便對應著現實的萬裏路程。
　　……
　　非法女王楞了壹下。
　　她猛然掙紮著擡起上半身，自己身後，數千部族仍在有序行軍。而在身前，口器特化的部族還在拿著工程裝備快速的拓寬地下通路，來勉強確保大軍行進的順利。
　　按理來說，只需要再給她兩個小時，便能帶著部族走出AI的監控範圍，再在大地深處蟄伏起來。可按照合作夥伴傳來的情報，現在留給自己的時機可能還不到10分鐘。
　　必須壯士斷腕！
　　她摩擦口器，讓離自己最近的部族排成壹字前進，又扔掉所有未孵化的卵以及幼蟲來輕裝簡行，或許還來得及！
　　卻在這時，她聽見了隊伍末尾壹陣喊打喊殺的聲音。
　　蟲人哨兵傳回的遞質信息此刻接入女王的神經，讓她身上絨毛直立。
　　所見的景象居然是壹幫勇猛至極的執法者在壹個牛頭人的帶領下，渾身浴血，嚎叫著咬上了自己隊伍的末尾！
　　女王為什麽要拓寬通路，就是因為如果隊伍排成壹字，就會讓自身的戰力大打折扣。
　　好不容易弄來的藍激光發射器別說用攢射殺傷敵人，不把自己人串成壹串的幹掉都算好的！
　　因過熱產生的蒸汽在女王表面冒出，或許現在需要的不是壯士斷腕，而是壯士斷頭。
　　幸好，真的幸好。自己是驕傲的蟲人，壹個聚落哪怕只剩下自己，都還有機會再度繁盛。
　　毫不猶豫，她揮手。遞質傳達，身後的九成蟲人馬上放棄行進，小部分轉頭抵擋執法者，大部分則擡頭向上挖掘！準備到達地面後，便往女王的反方向奔跑！
　　這是部族的共識，千千萬萬條性命哪怕能吸引AI的瞄準圓心稍微移動壹點點，便算賺到。
　　而女王自己，則會被幾個親衛，和幾只滿載食物的部族繼續向前轉運。雖然元氣大傷，但無非是蟄伏起等待下壹個十年！
　　穿越狹窄的甬道，前方到處是未經加工的天然鐘乳石。其上滴落的水滴經過地殼的過濾，是這顆星球上稀少的天然純水。
　　水滴滴落到女王的甲殼上，又因她灼熱的體溫蒸發消失。
　　她隱隱有點羨慕消散於空氣中的水。
　　水滴還在滴落，壹滴，兩滴，三滴，越來越急。
　　女王忽然下令停止前進。
　　鐘乳石震顫著斷裂落下，蟲人上方的巖層猛然碎裂！
　　裂隙之中，左吳先腳跳下，臉上帶著壹層深深地無奈：
　　“我不是說了，艾山山，雖然我可以吸收固體，但吸收速度慢的令人發指。只有像沖擊力啊光啊熱啊之類更純粹的東西才能瞬間吸收……咦？”
　　“所以妳才把打破巖層的工作交給我嗎？左吳左吳，‘慢的令人發指’究竟是有多快……嗚抱歉，我不該厚臉皮問妳這麽多東西的。”
　　艾山山跟在左吳腳後，她的身上的動力甲在散發著過熱的紅光。接著看到正前方的隊伍，也是驚訝的“咦”了壹聲。
　　鐘乳石上的水滴還在落下，連同女王有些粗重的呼吸，竟然是現在唯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