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交織

　　齊原的二姐，是蘇家五爺最疼愛的妾室，孕有壹兒壹女，若非身份卑賤，怕是早已扶正。
　　得益於這個背景，加上與生俱來的經營天賦，他在石城混的可謂如魚得水。
　　就連城中最大的暗坊，都在早些年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做些人口買賣、私下賭鬥之類的生意。
　　雖偶有失蹄，但因為背靠蘇家這座大山，倒也相安無事。
　　直至今日。
　　壹道魁梧的身影出現在暗坊門口，這座集妓館、酒樓、賭坊為壹體的地方，突然壹靜。
　　這裏消費不低，堪稱銷金窟。
　　能來這裏的人自非泛泛，不少人都是刀口舔血的狠人，仰或在城中有著深厚的背景。
　　但是此時此刻，卻無壹不屏住呼吸，放緩手上的動作，唯恐發出異響，驚擾到來人。
　　周甲背負斧盾，緩步踏入大廳。
　　壹股混雜著迷叠香的氣味撲鼻而來，欲望、芬香、激情攪拌在壹起，也讓他眉頭皺起。
　　無形的殺機，如同實質擴張開來。
　　“齊原在哪？”
　　掃眼四周，他慢聲開口：
　　“讓他出來見我。”
　　他聲音緩慢，清晰響徹眾人耳邊，平淡無波的語氣並未讓人放松，反而讓不少人心頭壹緊。
　　“周……周副幫主。”暗坊護衛首領分開眾人，強笑道：
　　“齊主管今日有事，不在這裏。”
　　“是嗎？”周甲側首，雙耳輕顫：
　　“可是，我剛才親眼見到他來了。”
　　“唰！”
　　護衛首領面色壹白。
　　“所以，妳在騙我？”周甲目視護衛首領，緩緩點頭，聲音陡然壹凝：
　　“好大的膽子！”
　　“不……”
　　“轟！”
　　護衛首領張口欲言，還要說些什麽，壹股無窮大力憑空冒出，直接把他狠狠砸倒在地。
　　地面凹陷，壹個血肉模糊的屍體倒在其中。
　　凡階十品圓滿，竟是不堪壹擊。
　　而來人動輒辣手、毫無顧忌的手段，更是駭人。
　　“嘩……”
　　場中眾人齊齊後退，面色發白，有的人更是雙股顫顫，幾欲控制不住下身，當場失禁。
　　“他在哪裏？”
　　周甲掃眼場中眾人，隨手指出兩人：
　　“妳們說。”
　　“啊！”
　　兩人身軀壹顫，其中壹人甚至不是暗坊的人，僅是來此消費的客人，竟也遭無妄之災。
　　當下急急道：
　　“周副幫主，這不關我的……”
　　“嗯？”
　　周甲眉頭壹皺。
　　“在那！”
　　對方下意識後退壹步，鋼牙緊咬，伸手朝著南側的墻壁壹指，大聲吼道：
　　“他在後面的暗室。”
　　“哦！”
　　周甲挑眉，手臂輕揮，背後的雙刃斧已是破空而出，化作壹道刺目雷霆，轟入墻壁。
　　“轟！”
　　木墻內裏明顯有著夾層，就連聽風特質都滲透不如，但面類雷霆斧光，已經碎裂當場。
　　劇烈的撞擊，更是讓裏面的人耳膜嗡嗡作響，止不住慘叫出聲。
　　待到墻壁破碎、煙塵散去，幾個倒地的身影也顯露眾人面前，其中壹位正是此地主管齊原。
　　他掙紮著從廢墟中站起，面色極其難看。
　　“周副幫主……”
　　“齊主管。”周甲慢聲開口：
　　“打開門做生意，就要有賠有賺，世上沒有包賺不賠的生意，這個道理妳不會不懂吧？”
　　“當日幫主與那蘇袞生死對決，我賭幫主贏，壹賠七的賠率，這筆錢妳不會忘了吧？”
　　齊原張了張嘴，壹時間說不出話來。
　　當日對決，幾乎沒有人看好雷眉，他是為了吸引人投註才給了這麽大的賠率，卻根本沒想到，竟然有人拿出壹百枚源晶賭雷眉贏。
　　關鍵是。
　　雷眉還真贏了！
　　七百枚源晶，把他買了也不值這麽多錢，所以這段時間壹直借故推搡，壹直沒有掏錢。
　　此番。
　　卻是被人找上門來。
　　“葉兄。”
　　齊原心頭冰冷，側首看向蘇家專門給他安排的幫手。
　　葉西邑也是黑鐵強者，壹手柳葉刀威能不凡，曾壹人屠戮百余人的隊伍，兇名赫赫。
　　但此時。
　　聞聲卻是悄悄低頭，做鴕鳥狀。
　　“周副幫主。”
　　齊原咬牙：
　　“那壹百源晶我已經還給妳了，也已經解釋過，是您下註的時間已經晚了，所以不算數。”
　　“是嗎？”
　　周甲緩步靠近：
　　“那為何不壹開始說，而是在周某贏了之後再說？難不成我若輸了，這筆源晶就不還了？”
　　“齊主管做的好買賣！”
　　說著，輕輕擊掌。
　　“不。”
　　齊原後退壹步，咽喉滾動：
　　“我早就讓人把源晶給妳送過去……”
　　“啊！”
　　他話音未落，陡然發出淒厲慘叫，卻是左臂不知何時被周甲扣住，生生從身體上扯了下來。
　　斷臂處骨肉成串，鮮血流淌，破碎的衣衫瞬間浸濕。
　　周甲手提斷臂，面無表情扔到壹旁：
　　“妳以為今天我來，是要聽妳解釋的？”
　　“七百枚源晶，周某是光明正大經由賭鬥贏來的，得手天經地義，今日妳不拿也要拿！”
　　“啊！啊啊！”
　　齊原這些年養尊處優，何曾吃過苦頭，此即左臂被人生生撕下，疼痛讓他徹底失控。
　　只知慘叫哀嚎著在地上滾爬，下意識遠離周甲所在。
　　鮮血在地面上塗抹出淩亂的痕跡，待到有人提心吊膽為他止住血，整個人都像虛脫壹般。
　　良久，他才顫顫巍巍點頭：
　　“我拿，我拿。”
　　“這才乖。”
　　周甲面上浮現笑意：
　　“妳也算是開賭坊的，豈有不知願賭服輸的道理？”
　　“源晶在哪？”
　　“這裏有壹批。”齊原鋼牙緊咬，頭顱低垂，散亂的長發遮住他滿含恨意的眼神，道：
　　“還有些，在城外。”
　　“那就去拿。”周甲瞇眼：
　　“我跟著！”
　　……
　　……
　　……
　　車轍轆轆。
　　斷臂失血的齊原在馬車壹側踉蹌奔跑，失血過多讓他面色慘白，雙眼無神，也無汗水低落。
　　“停下，休息會吧！”
　　直至他的雙足被磨的血肉模糊，耳邊才傳來壹聲天籟，當下控制不住壹頭栽倒在地。
　　周甲行下馬車，來到壹處高坡上四下眺望。
　　他背負斧盾，雙手垂於腰間，背後披風迎風獵獵，面上波瀾不起，眸子裏深邃幽冷。
　　似乎是在等待什麽。
　　“樓主。”
　　楊玄出現在他身後，低聲道：
　　“真要如此？”
　　“妳在害怕？”周甲聲音淡然：
　　“怕我會敗、會死？”
　　“不敢。”楊玄單膝跪地，肅聲開口：
　　“樓主神功無敵，定然不會有事。”
　　“呵……”
　　周甲輕呵，雖然知道他的心思，卻沒揭破，悠然道：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妳應該慶幸我這麽早出城，不然某些人若是等不及，未必不會拿我那徒弟來要挾我。”
　　楊玄垂首。
　　他確實有這個擔憂。
　　甚至不顧身份泄露的危險給自家兒子傳訊，警告他最近壹段時間，千萬不可離開小瑯島。
　　“蘇家與我，早晚有此壹遭。”
　　周甲昂首，看向天際悠悠白雲：
　　“墟界兇險，就連白銀強者都難保萬壹，我等若想活的長久，需盡可能增加自己的實力。”
　　“而這，要爭！”
　　這個世界，兇險莫測，是容不得躺平的人存在，也沒有放馬歸山、自在逍遙的選擇。
　　想要更進壹步，就需奪得他人的機會。
　　不爭？
　　難道別人會主動相讓？
　　“現今外域混亂，軍方、朝廷自顧不暇，最少十年內，應該無力插手地方上的事務。”
　　“蘇家要做石城第壹，天虎幫如何不能做？”
　　周甲雙眼瞇起，慢聲自語道：
　　“恰好幫裏寶藥已然不多，若能拿下天水寨、蘇家，以這兩大勢力的積累，我修至下壹關的寶藥，也不愁了。”
　　“還有源髓……”
　　天虎幫都有數枚源髓，天水寨、蘇家會沒有？
　　“走！”
　　休息片刻，伴隨著壹聲悶喝，車隊再次上路。
　　……
　　“周甲出城了！”
　　小瑯島上，島主楊世貞輕敲桌案，遺憾搖頭：
　　“本以為他是個聰明人，想不到還是看不起局勢，這個時候出城，豈不是自尋死路？”
　　“不過，倒是讓我們省了些心思。”
　　原本還在為如何讓人出城而苦惱，不曾想還未有所頭緒，對方已經主動出城，自陷絕境。
　　“我來吧。”薛烈圖嘆氣起身：
　　“總不能讓他真的死在蘇家人手中。”
　　“嗯。”楊世貞點頭：
　　“把握好分寸！”
　　小瑯島需要壹個上好打手，壹如曾經的雷霸天，用來對付天水寨，現今則用來對付蘇家。
　　所以周甲不能死。
　　但他們需要的也只是打手，壹件好用的工具，而非有遭壹日有能力動搖小瑯島的強者。
　　所以，
　　需要在掌控範圍內。
　　“我明白。”薛烈圖點頭：
　　“早就已經備好了韞色三寶丹，只要人沒死透，不論他傷勢有多重，都能救得回來。”
　　但同樣到。
　　服用此丹後，命雖能保住，修為卻已沒了更進壹步的可能，甚至就連壽元都大幅衰竭。
　　“去吧！”
　　楊世貞面上壹松：
　　“蘇家那邊已經傳來消息，動手的是蘇公權，他已經出城。”
　　“蘇公權。”薛烈圖挑眉：
　　“蘇家，倒是夠看中此事，就連家主都要親自出手。”
　　“是啊！”楊世貞嘆道：
　　“如此天賦異稟之人，不為所用，定要徹底除去，不然反受其害，蘇家自也明白這個道理。”
　　……
　　……
　　……
　　周甲盤坐山石之上，雙目緊閉，屏氣凝神，整個人好似千載不動的山巖，與身下山石融為壹體。
　　不知過了多久。
　　“呼……”
　　他睜開雙眼，輕吐壹口濁氣：
　　“楊玄！”
　　“屬下在。”
　　壹直守在附近的楊玄飛身撲來，拱手開口：
　　“副幫主有何吩咐？”
　　“殺了吧！”
　　周甲看了眼遍體鱗傷的齊原，輕輕擺手：
　　“接下來妳不用跟著我了。”
　　“副幫主。”楊苦擡頭，面露愕然，隱隱有些擔憂。
　　他清楚周甲的身份，更清楚對方實力了得，但接下來要面對的對手，也絕非普通人。
　　黑鐵後期！
　　能不能成功？
　　“噗！”
　　壹刀斬落，齊原頭顱滾地。
　　被折磨了壹路，他早已神智迷糊，意識朦朧，甚至見到刀刃揮來，都未曾有何反應。
　　……
　　“唰！”
　　“唰唰！”
　　周甲腳踏纖細枝條，在樹巔飛掠，身如靈鳥，輕輕壹躍就是十余丈，姿勢輕靈飄逸。
　　“呼……”
　　披風震蕩，他緩緩落在壹塊礁石之上，雙耳微微顫抖，身形猛然壹折，朝著不遠處的水面掠去。
　　不多時。
　　“唰！”
　　周甲身化殘影，從高空落下。
　　他背後的斧盾重達數百斤，自身千錘百煉的肉身更是不輕，總重量怕是已經超過千斤。
　　千斤重物砸落水面，竟是沒有掀起漣漪。
　　足下暗潮湧動，壹股潛流不停上湧，把重甲穩穩托在水面，就如浮萍漂浮其上壹般。
　　“啪！”
　　“啪啪！”
　　清脆、有力的掌聲隔空傳來。
　　“好輕功！”
　　“世人皆傳奔雷斧功法至剛至陽、悍勇無雙，鬥法更是無敵，獨獨不善輕功，若是見到此景，怕是能讓人笑掉大牙。”
　　聲音傳來，起初尚在裏許開外，下壹刻就已飄至近前。
　　蘇公權壹身藍色長衣，背負雙手，腳踏玄冰，整個人就像是在水面滑行壹般，飛速靠近。
　　“此等輕功，即使是放眼整個石城，能超過之人也是寥寥無幾，周副幫主藏的好深！”
　　他音帶感慨，心中也漸漸凝重。
　　幸虧今日來的是自己，所若換了老九，就算實力強過對方，怕也不能攔住周甲逃走。
　　就連他。
　　都追了壹日壹夜，才截住去路。
　　“蘇公權。”
　　周甲瞇眼，審視對方，目光更是在對方腰間懸掛的寶劍上頓了頓：
　　“真是想不到，為了對付在下，堂堂蘇家家主竟會親自出面？”
　　“妳值得。”蘇公權面帶肅容：
　　“就算是雷霸天，我也不看在眼裏，但妳不同，妳的天賦……讓所有人都感到害怕。”
　　天賦驚人，未必是好事。
　　至少在蘇家、小瑯島來看，是如此。
　　這等人若是崛起，石城怕也要盡數被其掌控，高高在上的蘇家，也會被人踩在腳下。
　　壹方霸主！
　　對於下面的人來說，未必歡喜。
　　“可惜！”
　　嘆息壹聲，蘇公權慢聲開口：
　　“妳該離開石城的，軍方、玄天盟內門才是妳施展拳腳的地方，這裏太小，容不下蛟龍。”
　　“哦！”
　　周甲挑眉。
　　“妳好像在奇怪我為何會知道此事？”蘇公權輕笑：
　　“很簡單，蘇家在石城立足數代，又豈會與小瑯島沒有些關系，有些消息就是島上的人透露過來的。”
　　“包括，妳不願意離開，還有妳身上某些不為人知小事。”
　　周甲眉頭皺起，似乎猜到了什麽。
　　“妳可知！”似乎是來了談興，蘇公權聲音壹提：
　　“當年的雷霸天，是如何被郭悟斷設伏，導致身受重傷，浪費數年時間，修為就此止步黑鐵中期？”
　　“其實也是小瑯島在背後做的手腳。”
　　“壹如今日！”
　　“當初對付的是雷霸天，現今對付的則是妳！”
　　場中壹靜。
　　周甲審視對方，眼神來回閃爍，良久方慢聲道：
　　“蘇家主給我說這些，是何意？”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也無不敗的王朝、世家，就連世界、族群都會隕落。”蘇公權朗聲道：
　　“小瑯島延續數百年，早已是暮氣沈沈的老人，沒了曾經的朝氣活力，更是被薛、楊兩家代代把持，已成兩姓私產，妳難道不覺得也該改壹改了？”
　　“有趣。”周甲咧嘴輕笑：
　　“蘇家原來想要扳倒小瑯島，不過……，妳們打算怎麽做？”
　　“很簡單。”蘇公權開口：
　　“我敢保證，此時小瑯島上肯定來了人，極有可能就藏身附近，待到妳被我打成重傷的時候現身，把妳救下。”
　　“如此以來，小瑯島得到妳的感激，蘇家得到妳的仇恨，而妳也失去了再進壹步的希望。”
　　“三全其美！”
　　“不過，若是妳我聯手，又當如何？”
　　“不如何。”周甲搖頭，甚至未曾過多考慮，就給出了壹個讓蘇公權為之驚愕的答案。
　　“石城太小，有我壹個人在就夠了。”
　　他慢聲開口，聲音雖然不大，卻有壹股天地也難以容納的霸氣：
　　“蘇家也罷，小瑯島也好，既然讓周某人不得輕松，還是不復存在為好，有妳們在，石城太過逼仄。”
　　“全都去死，方是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