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出征

　　“匪軍……”陳鳳西站在電子沙盤前，停下手中的電子筆，有些發怔。遠方轟轟的炮聲，如同平地而起的驚雷。地下掩體的燈光，在劇烈的震動中，忽明忽暗。
　　電子沙盤上，代表蘇傑聯軍的藍色箭頭，正在天網信息的不斷自動補充下，壹點點的移動著。數十個藍色箭頭，不斷的分裂挺進，如同山區丘陵中的壹條條毒蛇，吞噬著沿途的城鎮和所有戰略要點。紅色所代表的斐盟聯軍防線，正在藍色箭頭的強大攻擊下，收縮，後退。隨著前線戰報的傳來，左側地圖上的傷亡數字，正在節節攀升。
　　五個裝甲師，能起什麽作用？！陳鳳西揉了揉因為長時間緊皺著而僵硬的眉頭，失望地嘆了壹口氣。手中的電子筆想要繼續在電子沙盤上作業，腦子裏卻壹時空白，不知道從何下手。
　　他頹然放下筆，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他知道匪軍很厲害，知道這支部隊的首領曾經帶著九名匪軍機甲戰士，就在滄浪星打了壹場奇跡般的戰役。
　　可是，那並不代表來五個師，就能解決雷峰星的麻煩！
　　滄浪星的戰鬥和雷斯克目前的局勢，完全是兩種概念。兩個師的逃亡，需要做的只是跑，只是突圍，不用顧忌任何壹個地方的得失。更重要的是，在北部山區最後的戰鬥中，盟軍事實上是占據著兵力優勢的，李鴻武的兵力，就在滄浪星的上空！
　　雷峰星不壹樣。
　　現在敵我雙方，在總面積幾百萬平方公裏的廣闊區域作戰。這裏有高山峻嶺，有丘陵湖泊，有平原大河，有遍布其中的公路城鎮！這是壹場以殲滅對方的有生力量，打擊對方兵力為戰略目標的大型戰役。雙方總計壹百多個師，犬牙交錯，我中有妳，妳中有我。每壹天的戰鬥下來，傷亡就是天文數字。牽壹發動全身，每壹個戰略要點的得失，就牽連周邊數百公裏。
　　五個裝甲師，投入到這種每天消耗的兵力超過壹個師的會戰中，能起什麽作用？
　　自己手中的預備隊，就只剩下十幾個師。這還是從雷峰星的其他地方抽調過來的。如果不是錢柏林艦隊還能多少牽制住三上悠人，只怕後方已經薄弱到臨界線的防禦，就會在西約的壹次不計傷亡的空投中崩潰。
　　西約的兵力，還奮源源不斷的到來。
　　在比納爾特帝國名將羅森博格的手中，至少還有四五十個師的兵力。加上前線貝利夫的北方集團軍和安東尼斯庫的南方集團軍，整個西約目前在雷峰星的兵力，已經超過了斐揚聯軍。更重要的是，他們能夠集中在這場會戰中，而斐盟，卻要駐守整個雷峰星！原本以為，第三次增兵，能夠得到至少五十個師甚至上百個師的補充。那樣的話，以現在自己手中掌握的地利優勢，就能把西約人壓在防線以西，讓他們動彈不得。可沒想到，盼了半天，自己等來的，競然是……
　　“指揮官閣下，”隨著壹個聲音，壹位身穿斐揚中將制服的褐發中年人大步走進了房間：“援軍已經啟程了？”
　　陳鳳西擡頭，出現在眼前的，是早在半年前就抵達雷斯克的斐揚達拉培亞軍區皮埃爾中將，盟軍雷峰星戰區指揮部參謀長，錢柏林的副手。目前，他麾下的斐揚第三十三軍四個師，正頂在北部戰區鳳凰城以西三百公裏的夏洛克斯山脈壹線苦戰。
　　夏洛克斯山脈的幾個城鎮，扼守著通往鳳凰城的兩條資源公路，壹旦失守，蘇傑聯軍就能長驅直入，將鳳凰城西線防禦，切成兩半。因此，壹直以來，夏洛克斯的防禦都是重中之重。因為戰鬥慘烈，皮埃爾也最為關心後方援軍的情況。
　　看陳鳳西壹臉苦笑地遞過來壹份電子文件，皮埃爾心頭突的壹下，出現了壹個不祥的預感。他飛快地打開文件，只掃了兩眼，臉色就已經大變。
　　良久，皮埃爾放下手中的文件夾，無力地看著陳鳳西道：“指揮官閣下，作為戰區參謀長，我想，我有責任提議戰區指揮部制定新的戰略計劃……我建議，放棄鳳凰城西線，以少量兵力阻擊，全線退守，在東半球建立新的防線。”
　　陳鳳西陡然壹驚。放棄鳳凰城，六百公裏平原將無險可守，這也意味著放棄半個雷峰星，並在撤退時遭受慘重損失！
　　“妳瘋了？”陳鳳西駭然道。
　　“不是我瘋了，”皮埃爾大聲道：“是指揮部瘋了。五個師，就是我們未來壹個月的全部援軍，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他大步走到電子沙盤前，抓過壹個呆若木雞的參謀手中的電子推桿，在電子沙盤上畫了壹個大大的弧線：“這意味著，如果我們不早做打算，我們將在這裏耗盡我們最後壹點有生力量，然後崩潰，讓西約在半個月內橫掃整個雷峰星！”
　　房間裏，壹片死寂。
　　陳鳳西和參謀們的目光，呆呆地看著皮埃爾推桿所指的地方。藍色箭頭，在蔓延。
　　堅決，而兇狠。
　　……
　　大雨，將整個城市沖刷得幹幹凈凈。聯軍基地林立的樓群，在雨水中泛著光。天地之間，只是壹片白蒙蒙的雨絲，在淩亂風中忽左忽右。
　　遠山景物，已經看不清楚。站在大樓上，各國官兵們能看見的，只是匪軍基地裏，那支在雨中無聲靜立的部隊。
　　幾個小時前才得到的匪軍率先出征的消息，到了這時候，已經毋庸置疑。拿望遠鏡看著匪軍基地裏鴉雀無聲的隊伍，各國軍官們壹時間，心頭百般滋味。
　　戰爭到了這個時刻，舉斐盟之力的第三次增兵，還在各國政府的拖拉之下遙遙無期，而沒有出現在增兵名單之上的匪軍，卻已經整裝待發。
　　關於匪軍的壹些謠言，到這個時候已經是不攻自破。什麽坐山觀虎鬥，等戰局扭轉之後再來搶功勞這類的話，現在回想起來，就是壹記記反抽在某些人臉上的耳光——人家不但去了，而且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沒有討價還價，沒有大肆宣揚，就在這個雨天，踏上征程。
　　在這個時代，這個聯軍基地裏的軍人，遠比遠在幾萬至幾百萬光年不等的國內政客要純粹得多。
　　當那些人還在耍著嘴皮子，撥打著各自的小算盤，漫不經心的將緊急的物資調配報告壓在文件的最底下，忙著在誰多出壹點誰少出壹點上討價還價的時候，聚集在漢京的這些軍人，卻只是壹門心思想要投入這場戰爭。
　　軍人的使命就是作戰。既然生逢這個時代，生死是早已經置之度外。到這個時候，無非就是傾盡全力，去贏得這場戰爭，去為自己所在的國度，為子孫後代，打出壹個未來罷了。
　　上戰場不可怕，耗在這裏，每天看著前線傳回來的越來越嚴峻的戰報心急如焚，才是壹種恐怖的折磨。
　　軍官們都知道，若是斐盟的這些民主國家再這樣下去，就只能輸掉這場戰爭。
　　可是，他們卻對這個龐然大物的頑疾，無能為力。對後方那些政客的失望，對戰局的擔憂，讓他們期盼著有人能站出來，能讓這個垂垂老矣的聯盟看到壹點希望。
　　所以，他們現在站在這裏，註視著眼前的這支軍隊。
　　大雨中，壹輛輛機甲被沖洗得發亮。機甲隊列整齊地排滿了整個匪軍基地。它們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裏，雨水和寂靜，讓這些冰冷的金屬，散發著壹種凜冽的殺氣。
　　隊伍左側大樓的觀禮臺上，枯瘦的黑斯廷斯靜靜的在輪椅上坐著。在他身旁，查克納元帥李存信身軀筆直目光炯炯。兩位元帥的身後，傾巢而出的查克納軍部高級將領們和塔塔尼亞等斐盟國家的將領們，壹字排開肅然而立。
　　透過大樓觀禮臺透明的陽光棚前垂落的雨簾，視野中壹個胖胖的身影在漫天飄搖的雨絲中分外挺挺。
　　“今天，我們準備出發。去雷斯克，和那裏的西約雜種作戰！”
　　胖子的聲音，在大雨籠罩的基地上空回蕩著。雨水，順著他的軍帽，流過臉頰。
　　“在勒雷，我們和他們打過。在瑪爾斯，我們和他們打過。在薩勒加，我們和他們打過。這壹次，我們將在雷斯克，揍得他們哭爹叫娘！”
　　大雨中，胖子上前壹步，大聲道：“為了我們的家人。”
　　“家人！”
　　“為了我們的自由。”
　　“自由！”
　　“為了我們的榮耀。”
　　“榮耀！”
　　胖子每吼壹聲，數萬匪軍士兵，就和應壹聲。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到後來，就如同壹道孕育著無窮威力的雷聲，滾潦壓在基地上空。
　　“以壹個男人的身份……”胖子用盡全力的吼聲，幾近嘶啞。
　　“戰鬥！”
　　驚雷，終於在這壹刻炸響，基地，在這壹刻沸騰，匪軍士兵們的吼聲響徹雲霄！
　　“勒雷萬歲！”
　　“匪軍萬歲！”
　　龍吟虎嘯，山鳴谷應，狂風卷著紛亂雨絲和這狂暴的聲浪向四周瘋狂地擴散，席卷壹切，就連天空中的雲層，也在這壹刻宛若江海波濤，洶湧激蕩。
　　所有觀禮的軍官將領，只覺得渾身寒毛都炸了起來，壹股電流順著背脊直沖頭頂，壹時間心情激蕩，難以自已。
　　滾滾鐵流，開始向著分布於基地四周的機場湧動。
　　聯軍基地裏的每壹個人，都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和手中的工作。埋頭維修的機修兵鉆出了機甲，俯身於電子沙盤前的參謀們直起了身軀，雨中訓練的士兵駐足側耳……
　　他們聽見了從匪軍基地傳來的聲音。
　　那整齊而沈重的腳步聲，那引擎的轟鳴聲，是這個時代最震撼人心的音符。
　　2064年1月1日。漢京，雨。
　　匪軍誓師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