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變局，殺人，善與惡（三）

　　陵辛是個很單純的人……倒並不是說他是個二楞子，而是說他的思想單純而直接，雖然從小他就有著極高的智慧，但是伴隨著這股智慧的卻並不是思想復雜的性格，反倒是直接而純粹的性格，這樣的情況連陵辛自己也是感到莫名其妙，因為這並不符合心理學上的壹些觀點，但是他的性格純粹卻又是事實。
　　不單是他的性格純粹，甚至連在那個孤兒院裏活下來，並且長大的其余二人，陳浩滔和偉詩詩兩人的性格也是純粹無比，壹旦認準了壹個事實，那麽就壹定會貫徹並且實行下去，這和他們所具有的智慧完全不同，也是壹件讓人感覺莫名其妙的事情。
　　事實上……越是純粹的人，其信念和感情也越加純粹和強烈，這就是他們純粹的原因……
　　陵辛並沒有去想這些，因為此刻的他滿腦子全是自己俠之道的信念和善與惡的分界線……或者說，在他心目中的善與惡已經快要崩塌。
　　這幾個警員和兩個便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那些由仁義幫滲透進警局的人還好說，他們天生就是混黑道的，而且因為羅賦仁的存在，整個上海幾乎成了罪惡的溫床，這裏幾乎成了脫離出中國大陸以外的另壹個世界壹般，雖然還沒發展到以前美國紐約那樣的罪惡之都，但是這裏的黑道勢力依然是空前高漲，連帶的，上海混黑道的人也總仿佛有些肆無忌憚的樣子，除了不在明面大街上殺人搶劫以外，旁的事卻是不停的在做，比如勒索保護費，比如走私毒品，甚至逼良為娼，外放高利貸，林林總總，不知道害死了多少無辜者，這幾個滲透進警局的人也大多是這個貨色，其中最好的壹個除了對待父母還算孝順，每個月拿了上萬元給父母以外，其所作所為也算是天良喪盡了。
　　剩余那個便衣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是個心計甚重的人，當初在警局裏追求了目前的妻子，其目的也是為了出了警局後能夠得到壹個比較好的職務，其後數年時間裏不停巴結上司，還有嶽父的幫忙之下，終於是做到了目前的地位，可是他還不滿足，還在想方設法的尋找旁的機會更進壹步，而他看上的機會就是目前在上海越發做大的羅氏集團，為此也不惜做了許多讓羅氏集團開心的事，總之也是個該殺之人。
　　（總之是該殺，這般的惡人不殺，那還有何人該殺？）
　　陵辛本來以為，大俠殺人該當是豪情萬丈，仿佛舒去心口的悶氣壹般，可是他殺人卻是覺得越來越心悶，在這些人身上他幾乎找不到任何的人性光輝，幾乎看不到任何善的表現，那裏有什麽人性的復雜？根本沒有所謂的沒有絕對的善，也沒有絕對的惡……在他們身上只有絕對的惡而已！
　　（我的信念錯了嗎？）
　　陵辛捫心自問，自己真的錯了嗎？從那個善良許大叔那裏聽到的故事，關於反抗壹切不平的俠的思想……他真的錯了嗎？
　　陵辛已經殺光了所有滲透入警局的仁義幫成員，他每殺掉壹個人時，都會在最後關頭問壹句話，讓對方找出哪怕曾經做過的壹丁點善事，只要有壹點，他都可以讓對方活下去，可是沒有，這些人要麽絕望拼命，要麽想要逃跑，或者是滿嘴胡話，總之卻沒有壹個人找出哪怕壹丁點的善事……這樣的人，也有資格活下去嗎？
　　其實與其說是讓他們找出善事拯救自己的性命，倒不如說是陵辛想找到借口來挽救自己的信念……他感覺自己仿佛漸漸滑入黑暗的深淵，自己的信念如果真的從根本上就完全錯誤，那他的堅持又算得上是什麽呢？倒不如化為利劍清洗整個世界的好……
　　（如果我化為利劍清洗整個世界的話，不知道想要創造壹個新世界的陳浩滔……他會不會來阻止我呢？）
　　陵辛已經向著最後那個便衣走了去，只要殺掉了他，就只剩下那個牛局可殺，然後他就必須決定自己未來的道路了，是貫徹自己俠的信念，還是轉為利劍清洗整個世界……是俠是魔，盡在他壹念之中，不，應該是盡在這剩下二人的善與惡上了。
　　這最後壹個便衣是從警校畢業的真正警察，所以陵辛也將他當作了倒數第二個目標，在封神榜的信息引導下，陵辛輕易找到了他所住的地點，接著在敲開了他大門後，這個警員正穿著壹身休閑服站在了門口，而他手上還抱著壹個三四歲大的小女孩。
　　陵辛還沒開口說話，那個便衣已經先壹步說話道：“別在這裏說，我們到外面去說吧。”說完他就將懷裏的小女孩放到地上，同時對著內屋說了句自己出去有事，讓她們母女先吃著飯，接著他直接穿過房門向陵辛後面走了去。
　　陵辛也不阻止，只是默默跟隨在了這個警員的身後，兩人就這麽順著樓梯走到了這棟樓房的天臺上，那名便衣才說道：“妳是來殺我的吧？剛才我已經接到局裏的電話了，有幾名警員死在了街邊巷道裏，說要我們吃過飯就回警局去，這事鬧得挺大的，估計明天就會為此立案開始行動了……”
　　“沒錯，是我殺的。”陵辛倒是不怎麽意外，他殺那幾名警員時，其中幾人死時都瘋狂的大叫起來，那聲音足以引得旁的路人尋過去，所以他們的事情根本隱瞞不了多久，而他是通過封神榜知道這裏沒有什麽埋伏，這才敢孤身壹人前來，否則他也不會如此大肆，畢竟他現在還無法達到無視槍彈的程度。
　　“是報復的嗎？早該知道妳不是什麽平常人……果然真是壹報還壹報啊。”這男子苦笑著搖搖頭，他這才說道：“我叫於謙，妳的名字是陵辛吧？妳知道這麽做的後果是什麽嗎？”
　　“之前我已經說過，做人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殺妳們的事我自然是壹力承擔，絕對不會怪罪到別人頭上，但是妳們既然敢有為惡的心思，那麽此刻被我找上門來，妳們也合該有這個覺悟……說吧，說壹件妳曾經做過的善事，哪怕只有很小的壹件，我也饒妳不死。”陵辛搖搖頭，他直接開口說道，說話時也向著於謙越走越近。
　　於謙楞了壹下，他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只是繼續說道：“妳逃不過法律的懲罰，我們在警局裏或許是有些過分，但是我們是為了破案，可是妳呢？妳卻殺人……”
　　“嘭！”
　　陵辛也懶得和他多說，擡起壹腳踢在了他手臂側面，壹腳就將這個警員給踢飛出了數米開外，同時他依然開口說道：“就這樣了嗎？法律的懲罰我根本不想逃脫，如果這次事件的結果讓我徹底失望，那我就毀掉這個世界所有的法律又如何？或許連人類都將不復存在，那要法律還有何用？快說吧，妳若是沒有壹分壹毫的善事，那麽妳就死吧……”
　　這番話說得冷淡無比，連陵辛的眼神也是冰冷得沒有壹絲暖意，於謙此刻只覺得胳膊劇痛無比，這麽輕輕壹踢，竟然把他的胳膊給踢得整個斷裂開了，他可不是那些混黑社會的人，他是警校畢業的正宗警察，見識好歹也算有壹些，眼前這個陵辛看起來不過壹平常青年，但是剛才那壹腳卻是許多軍人或者拳師都無法踢出來的，無論是威力也好，速度也好，都遠超他的反應力，根本是連看都沒看清就沒踢中了……他原先還以為是陵辛糾結了壹堆黑社會分子來報復了，現在看來，他們是惹了絕對不該惹的另壹種人啊，個人實力強大無比的亡命之徒才對……
　　“啊！那是牛局讓我們做的，我們不過是些在下面混口飯吃的小警員而已，若是我們抗命，那麽立馬就會停職，自然是有別的人繼續來審訊妳和毆打妳，妳為什麽不去找主犯，卻把錯誤歸結到我們這些跑路領命的人身上？不公平啊！”於謙邊慘嚎邊大聲叫了起來，同時他另壹只手悄悄向自己的腰間摸了去。
　　陵辛搖了搖頭，猛的腳下壹蹬又沖了上去，雙手貼著於謙完好的手臂用力壹扭，幾乎將這條手臂給扭了壹百八十度，這種程度幾乎是完全廢掉了這只手臂，劇痛頓時讓於謙又壹次慘嚎了起來，可是他偏偏無法昏迷，陵辛竟然抓著他的手臂不停向他體內輸入內力，讓他是想要昏迷都不能，完完全全的將這種痛苦完全承受了下來。
　　“這樣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如果僅僅因為領命而行就可以無辜的話，那麽這個世界就只有極少數的惡人了，那裏可能會有什麽黑社會或者恐怖組織？所有的人都是無辜者嘛，所以了，為了自己的前途所做的惡事，就要有承擔下這惡事後果的覺悟，不能因為是領命而行就覺得事不關己，若是如此，那麽被妳們領命而行所傷害的無辜者，他又向誰敘述自己的無辜？天道嗎？還是那所謂的法律……我早說過了，我挨打時已有覺悟，因果償還下，現在我殺掉妳們也合該如此……說吧，妳有什麽善事，沒有的話，那妳就去死吧……”
　　陵辛的眼神中已經再也找不到絲毫的感情，他就這樣提著半跪在地上的於謙，而眼神也和於謙的眼神對望著，另壹只手輕輕捏在了於謙的喉嚨上。
　　於謙這壹下終於是恐懼無比了，他見過許許多多的犯罪者眼睛，要麽窮兇，要麽極惡，要麽瘋狂，要麽絕望，但從來沒有壹雙眼睛如同眼前這雙壹樣，冰冷，無情，仿佛眼前壹切都只是泡影，這根本不像是人類所該有的眼神，這雙眼神仿佛是神才具有的……以高於壹切，又超脫壹切的眼神來看探世間的善與惡……他終於是徹底害怕了，擁有這樣壹雙眼睛的主人，根本不可能被什麽法律所嚇阻，他說要殺人，那就真的會殺人，就仿佛之前死掉的那些警察壹樣，他也死定了……
　　“……饒了我吧，我辭退職務，我把收的黑錢捐獻出去，我再也……”
　　“遲了。”
　　陵辛的手指慢慢收攏，手指上已經灌註了內力，仿佛有千鈞之力壹般，而在手指的壓迫下，於謙的喉嚨也開始慢慢收緊，最多壹兩秒後，他就會被壓碎喉嚨窒息而死，死亡的氣息頓時充滿了他的大腦……
　　仿佛人在死之前都會想到自己過往的壹切，於謙腦海不停閃現著自己從小到大的往事，他的父親是個教師，而且是個很合格的老師，有著師德師尊，而且學識極為豐富，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桃李滿天下，可是……中國近代的文化浩劫發生了，他被冠上了牛鬼蛇神的帽子，死在了遊街中……
　　那時的於謙還很小很小，只是繈褓被抱在母親懷裏，而這些事都是母親在他稍微大些後慢慢告訴他的，而從那時起，他就想要有錢有權……父親之所以死掉，是因為他除了學識以外什麽都沒有，如果他能有錢有權，那麽就不會死掉了，而這個國家最有權的無疑就是進入政府裏了，而有權之後，自然也就有了錢……
　　拼命的學習，可是天資實在有限，他考不上公務員了……
　　進入警校，他拼了命的鍛煉自己的身體和學習知識，奈何家中無後臺，身體也實在不過關，除了長得還算英俊的這張臉，他什麽都沒有，於是，找壹個相貌稍差，但是有後臺的女人吧……
　　進入了警局，原來這個世界是如此復雜，上司，同僚，甚至還要和黑社會的人打交道，沒有太大的後臺資本，就沒資格去辦大案，也就沒有大功勞得以升遷，這個世界真的是如此現實啊，這是壹個沒有奇跡的世界啊，想要成功……非得要出賣自己的靈魂嗎？
　　於是，他開始習慣於應酬，開始習慣於接受黑錢，開始習慣於聽從上司的命令做壹些錯事，開始習慣……開始習慣於這個世界……
　　沒想到，這個略醜的妻子居然生了壹個如此美麗的女兒，他才猛的發現，當自己出外應酬，和壹些美女顛倒玩樂時，是妻子在家裏洗好了他的衣物，是妻子壹天壹天在家裏等待他下班，是妻子溫柔的手撫摸著他略有皺紋的額頭……從那時起，他第壹次真情的親吻著妻子的唇，原來妻子的唇是這樣美麗的……
　　還有女兒啊，每次看到女兒那樂呵呵的笑臉，他從內心深處就感覺到溫暖……曾幾何時，他開始喜歡待在家裏，而內心深處真有些厭惡去警局呢……
　　我想再見妻子和女兒壹面……
　　兩滴淚水從於謙的眼角處流了出來，而與此同時，陵辛的手指微微松了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