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壹章 神夢

　　錢塘君不禁壹訝，以他的眼力見識，如何看不出季寥這壹手跟金鵬神王的北冥實是似是而非。
　　金鵬神王的北冥是能吞不能融，而季寥吞噬洞庭湖水時，居然還在不斷化去跟他日日夜夜聯系在壹起的洞庭湖的本源，憑此壯大自身。
　　“妳這有些吐納天地的韻味。”錢塘君不驚不懼，僅是手掌輕輕往前壹拍。
　　他這壹掌，勁力平實，到了季寥身前，才轟然壹聲巨響，白光染滿洞庭湖，變黑夜為白晝。
　　季寥微微悚然，他只覺錢塘君這壹掌使出，好似從四面八方都有壹道堅不可摧的巨墻，朝著他碾壓過來。
　　不但立時切斷了他吞噬洞庭湖的神通，同時要無情將他碾碎。
　　老龍果然是天地無敵的存在，僅是這壹手，便可窺見他過去歲月的雄姿霸氣。
　　季寥身子壹晃，化為清風。
　　可是那掌勁之細密，簡直無隙可乘，他縱化成清風，亦不得不困於掌勁之間。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
　　季寥在錢塘君掌力圍困下，如心念般變化無窮，卻仍舊無法脫困，頓時有悲涼之意。
　　他現在是力勝不過對方，道境也在對方之下，簡直全面被壓制。饒是季寥知道，他輸了也沒什麽，可是如何心甘，如何情願。
　　季寥神魂凝定，任由狂駭洶湧的掌力朝自己身體無形碾壓。
　　他身上闡發壹股無情無我的道意，在星空月夜下擴散。
　　定風波！
　　錢塘君的掌力兇狂至極，卻也好似壹副潑墨山水畫，就此定格。季寥正是這幅靜止畫面中唯壹能自如行動的人，他步罡踏鬥，朝著錢塘君而去。
　　每壹步都對應天上的北鬥七星，正是無生的“北鬥七殺”。
　　天空撕開壹條長長的裂口，無盡的星華噴薄而下，那都是最純粹的北鬥殺意凝聚的星華。
　　爾後星華化為劍光，襲殺錢塘君。
　　最終光華壹收，萬籟俱寂。
　　壹片衣襟飄然落在湖波上，錢塘君灑然壹笑，看著氣喘籲籲的季寥道：“我敗了。”
　　季寥俯身撿起從湖波上飄過來的那片衣襟，上面有道文鐫刻，正是他欲向錢塘君討要的法陣。
　　他道：“再來壹次，晚生只會壹敗塗地。”
　　錢塘君笑道：“輸了便是輸了，睡覺去。”
　　錢塘君身子從湖面緩緩下沈，數息過去，便消失無影。
　　季寥平復氣血，將那片衣襟收好。這壹場大戰，聲勢不小，可是如今四周萬籟俱寂，居然無人來窺視。
　　他不禁佩服，老龍的手段簡直參透造化之妙，竟將如此大戰，掩蓋得無影無形。
　　季寥倒也不喪氣，論手段他憑借定風波出其不意，算是勝了壹招，如果比生死，他死之前，魂魄離體，說不準還能拉老龍墊背。因此他仍舊沒被打擊到，只不過仍是欽佩老龍的修行成就。
　　星光泄落湖波之上，除卻風聲水聲，再無別物，季寥獨立湖面，忽地有種孤寂感。
　　他突然理解老龍說他自己敗了時的那灑然壹笑，非是失落，而是喜悅。
　　因為定風波讓老龍瞧見了更高層次的道意，老龍對於前面的路，有了更清晰的目標，而他自己，在這條修行路上究竟要走到何處呢。
　　無論他肉身多麽強大，法力多麽深厚，實際上都沒法匹配他本身魂魄的成就。他壹直下意識忽略了這個問題，因為這會讓他減少對修行的樂趣。
　　“季寥，妳在想什麽。”壹只葫蘆從水面浮起，上面載著個小女孩。
　　季寥走到她身旁，拂過音音的小臉蛋，說道：“妳不是能知道麽？”
　　音音道：“我怕妳生氣嘛。”
　　季寥笑了笑說道：“我可不是容易生氣的人。”
　　音音舒了口氣，擡眸道：“那我說了，其實妳的元神也沒多了不起，妳沒必要覺得修行很沒意思。”
　　季寥見她壹副認真的樣子，感覺自己受到了嘲諷，便問道：“好似妳見過很厲害的人物？”
　　音音道：“有啊，比如地藏王，我以前還跟他談笑風生。”
　　季寥道：“照妳這麽吹牛，我還說我見過觀自在的。”
　　他可是熟知佛教經典，知道地藏王雖然不是佛，地位卻僅在佛陀之下，按照佛經裏的描述，其不可思議都要超越想象了。音音再是厲害，也不可能跟地藏王談笑風生，否則她豈不是諸天萬界能來去自如，還會連法力都修煉不出。
　　但也說不準，畢竟她能察知世間壹切音聲，還能萬法不沾。
　　可是傳說裏厲害的神聖仙佛，基本都有洞悉世事的能力，至於萬法不沾，也不可能壹切法都傷不到她，必然有某個極限在。
　　無論如何，季寥都不太相信音音真是能跟地藏王談笑風生的人物。
　　音音道：“我又沒說謊，只是有些事不太記得起來，對了，妳還見過觀自在？”
　　季寥心中壹動，抽出壹根毫毛，說道：“這根毫毛曾經顯化出水月觀音法像，妳能看出它的來歷麽？”
　　反正音音都動用能力了，幹脆讓她看看毫毛的來歷，至多等會他餵點血給她吃。
　　音音看向毫毛，忽地七孔流血，雙眸緊閉。
　　季寥嚇了壹跳，忙咬破食指給她餵血。這壹次季寥足足餵了壹小碗血的份量給她，音音蒼白至極的小臉才多了壹點血色，只是陷入深沈的昏迷當中，估計要等好久才能醒來。
　　季寥替她擦拭血跡，心裏暗自思量，區區壹根毫毛，怎麽就把音音弄成這樣了。他隱隱也明白了壹點，估計越是來頭大的東西，音音越難洞悉，即使將其秘密知曉，自己也得付出很重的代價。
　　這倒是符合天道，畢竟有所得，必有所失，萬物平衡，天地才能長存不滅。正如他魂魄固然無敵，也有所限制。
　　季寥思維稍稍發散，便收斂起來。
　　他招呼葫蘆，帶著音音，回歸龍宮之中。
　　龍宮瓊樓玉宇，美不勝收，季寥住在壹處清雅別致的院落，裏面奇花異草，幽香陣陣。
　　季寥抱著音音，心裏暗自腹誹，老龍也不知怎麽想的，說是龍宮沒別的客房了，反正敖瑩尚未歸來，便讓他住進龍女敖瑩的小築，要不是為了得到法陣，不想拂老龍的意，他堂堂大丈夫，怎麽會住進女孩子的家。
　　將音音放在小床上，季寥躺倒在香噴噴的天蠶雲絲織就的被褥上，他也不想打坐，口鼻呼吸著清幽的香氣，沈沈進入夢鄉。
　　他已經許多年未做夢了，這次卻夢到自己乘著壹朵蓮臺，破風破浪，往壹座雲霧繚繞的仙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