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六章 立於現在眺望未來

　　混沌之海邊緣的鳳凰號上，齊天大聖扛著神珍鐵，和遠處壹雙兇惡的眼睛互相瞪著。過了片刻，那雙眼睛終究不甘地退去，他才狠狠地吐了口吐沫，不屑地罵道：“虧得這廝也是不朽境界的魔王，卻原來是個孱頭！”
　　“那是因為齊天妳的威名太盛，它終究不敢接受妳的挑戰。”紅姑仙子的臉色還略略有些蒼白，那是因為舊傷尚未完全恢復的緣故，現在她每次大戰之後，臉色都要蒼白壹段時間，也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盡復舊觀。
　　在師傅的面前，便是壹貫桀驁兇惡的齊天大聖也要低頭。他摸著毛茸茸的臉，笑著說道：“俺只是覺得這廝好歹也算是壹方主將，自然應該沖鋒在前撤退在後，縱然兵敗身死也不可怯弱畏戰。卻不料這廝修為不錯，地位甚高，骨子裏面竟然是個軟蛋！”
　　紅姑仙子忍不住笑了，笑完之後若有所思地說：“說來也怪，自從當初那次大爆發之後，混沌之海裏面的魔王們就明顯變弱了很多。非但那幾個造化境界的大魔王再也沒有出現過，就連那些不朽境界的魔王也弱了——倒不是說它們的神通法力變弱了，而是它們的智慧和鬥誌明顯弱了下來……”
　　“是啊，已經很久沒有遇到可以打得盡興的對手了啊！”
　　“妳這感嘆還真是……為師倒是寧可敵人始終這樣。對於我們整個冬至軍團來說，眼前這個層次的敵人是最為合適的。要是還像當初那樣強者層出不窮，更有造化級大魔王隨時出現，其實並不是好事啊！”
　　“咦？師傅不也壹樣喜歡跟強敵交手嗎？”
　　“沒錯，但為師乃是冬至星君，要對整個軍團負責。作為強者的我，是希望敵人足夠強大，才能戰得痛快酣暢。可作為主帥的我，則希望敵人弱小壹些，贏得輕松壹點。”
　　高大魁梧的火猿撓著腦袋，側著頭壹副似懂非懂的樣子，看得紅姑仙子忍不住又笑了。
　　“妳這猴子明明是知非的化身，卻為什麽跟他截然不同呢？要說神通法力不壹樣也就罷了，怎的連智慧秉性都完全不同？”
　　“說實話俺也不明白。這其中的確是有什麽道理在，但俺所負責的就是戰鬥，戰戰戰打個痛快就好。那些動腦子的事情，俺不在行。”
　　紅姑仙子嘆了口氣：“不在行也就算了，想不通就不想，卻也不是什麽壞事。知非他神通廣大悟性高妙，以洞虛境界創造出了這堪比不朽天君的化身之術，他所想到的東西，已經不是為師能夠明白的了！”
　　“師傅別嘆氣啊，您修為高深，只是傷勢還沒痊愈而已。等您的傷勢恢復了，壹定能夠立刻就證道不朽。俺這點本事跟您比起來，那就是月亮旁邊的螢火蟲，不值壹提的！”
　　“啐！妳這猴子當真是個不會說話的！須知吹捧不能過頭，過了頭，那就只有反作用了！”
　　“呵呵，俺可是真心話，哪裏是吹捧嘛！”
　　紅姑仙子搖了搖頭，不再理會這除了戰鬥之外就有些傻乎乎的潑猴，微笑著看向星海深處。
　　自己的傷勢距離痊愈已經不遠了，沒準……真的可以趕在吳解之前證道不朽呢。
　　雖然說她已經做好了被徒弟超越自己的心理準備，但這壹天能夠晚點到來，多少也讓她好受壹些。
　　“餵餵！作為壹個僧人，不去努力化緣，卻來貧窮的破廟蹭飯，老和尚妳不覺得很過分嗎？”雷蒙挽起袖子，把淘米水從竹篩裏面濾去，盡可能不漏過哪怕最小的壹粒米，同時不滿地叫道，“我都窮成這樣了，妳還來分我的飯，過分吶！”
　　那個被稱之為“過分”的是壹個又瘦又幹癟的和尚，白眉微禿，滿面皺紋，看年齡起碼已經有六十多歲，但卻瘦得簡直皮包骨頭，怕是壹陣風都可以把他吹走。此刻他躺在破廟的院子裏面，身下是厚厚的落葉，初冬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卻照不出哪怕半點血色，反而映出了臉上的青灰和凸出的顴骨，端的是淒慘萬分。就算是下壹秒鐘便要倒斃，成為路邊的壹具餓殍，也壹點都不奇怪。
　　半年多之前，就是看到他這淒慘的樣子，雷蒙才壹時心軟，將他收留下來。
　　當時她琢磨著自己好歹也是供奉神明的人，實在不能見死不救。何況這和尚又老又病，怕是也時日無多，權當幫他送個終就是。卻沒料到這老和尚的生命力簡直比綽號“小強”的蟑螂都更加頑強，幾頓米粥吃下肚去，居然就活了過來，而且精神居然還恢復了！
　　如此強大的生命力，讓天不怕地不怕的雷蒙嚇得幾乎連下巴都要脫臼。但她的晦氣卻從此就開始了——也不知道這老和尚怎麽想的，從此就賴上了她，隔三差五便跑來蹭飯。
　　若只是如此，其實倒也算了。雷蒙雖然窮，可好歹也是知道尊老敬賢的人。這位老和尚老成這個模樣，帶他吃飯權當行善，沒什麽不可以的。
　　奈何這位老和尚的食量略略有些驚人，而且葷素不忌，雷蒙辛辛苦苦攢的壹點家底很快就被他給吃完了。好在他還不是那種喪心病狂的類型，每次吃到雷蒙快要斷炊便告辭離去，總算沒有把事情給做絕。
　　面對這吃定了自己的老和尚，雷蒙自然是很不高興的。可她秉性善良，實在做不出掄起掃把將這老人趕走的事情，只得搖搖頭嘆嘆氣，權當自己倒黴算了。
　　可是……今天不行啊！她的米缸裏面已經就剩這最後壹點了！
　　這點米煮成粥，也就夠她自己再吃上最後壹頓而已。吃完了這頓，她自己都不知道下壹頓該去哪裏找，沒準要靠著修煉者強大的體魄硬挨過這個冬天也有可能……壹想到要餓上壹個冬天，她就覺得眼前發黑，整個人生都變得灰暗起來。
　　然而就是這最後壹點米，可惡的老和尚還要來蹭飯！
　　雷蒙小心翼翼地將那點可憐兮兮的米放進鍋裏開始煮粥，然後怒氣沖沖地來到老和尚身邊，大喝：“我就最後壹點米了啊！妳不能行行好放過我嗎？而且那點米就夠熬壹點點的粥，連我都吃不飽，給妳吃的話，墊個底都不夠啊！”
　　她壹開始的確氣勢洶洶，但說著說著，氣勢便弱了下去，最後也不用老和尚開口，她自己就嘆了口氣，蔫了下來。
　　“算了算了，當我倒黴吧……橫豎餓不死來著……”
　　壹把米煮粥，自然用不了多少時間。過了壹會兒，米粥特有的香氣已經飄蕩在破廟之中，讓雷蒙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起來。
　　事實上，她自己也已經餓了好幾天了。那最後的壹點米，還是她硬忍著饑餓，節省下來的呢！
　　聞到粥香，原本似乎快要斷氣的老和尚眼中頓時煥發了光芒，努力爬了起來，似乎是想要說壹些化緣之類的話。
　　但還沒等他開口，壹個舊木碗已經送到了面前，碗裏是略略有點稀薄的米粥。
　　“大概還有兩碗的樣子。”雷蒙嘆著氣，搖著頭，“以妳的飯量，這麽點粥肯定是不夠的。但我真的只有這麽點了！吃完這些，好歹也算是墊個底吧。然後我送妳下山，山腳下有片竹林，竹林裏面的大夫挺好說話的，到時候妳客氣兩句，混幾頓飯應該沒問題……”
　　老和尚接過碗，卻沒有急著喝，而是用蒼老嘶啞的聲音問：“那妳呢？妳也在哪裏蹭幾頓飯嗎？”
　　“不了，他們供奉的是三吳醫神，跟我供奉的神明不是壹家。我好歹也是個供奉神明的人，生死關頭也就罷了，眼前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怎麽能向其他神明的信徒求助呢！”
　　“那老衲乃是信奉龍樹大菩薩的，為何妳要向我伸出援手呢？”
　　雷蒙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頓時被問住了。過了片刻，她才算是想出了壹個答案：“因為妳需要幫助啊。妳需要幫助，我既然能夠幫得了，那就順手幫了唄。這跟妳信什麽毫無關系，我幫助的是壹個需要幫助的老人，僅此而已。”
　　老和尚笑了，放下手上的碗，壹輪佛光慢慢從他的背後浮現出來。
　　“貧僧法號不解，多日來承蒙照顧，願以壹份絕學《如來神掌》相贈，請道友務必不要拒絕！”
　　雷蒙看得目瞪口呆，眼見不解大師將那壹冊古樸的書卷送到面前，卻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慢慢皺起了眉頭。
　　“不解大師……其實您修為很高，對吧？”
　　“沒錯，貧僧雖然尚未鑄就不滅金身，但修為確實頗高的。”
　　“那麽……其實您也根本不會挨餓，對吧？”
　　不解大師楞了壹下，點了點頭。
　　雷蒙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兇惡，壹把揪住了佛光之中寶相莊嚴的高僧：“明明有神通不會挨餓，卻來騙我這窮人的糧食，妳這和尚忒的可恨！我也不管妳是不是什麽高僧羅漢，既然敢戲弄我，那就準備挨我壹頓打吧！”
　　“……施主啊，毆打出家人，是要遭報應的！”
　　“報應妳妹！妳以為誆騙老娘就不會遭報應嗎？老娘現在就讓妳先遭報應！”
　　說話間，雷蒙壹記重拳，狠狠地打在了不解大師的眼眶上。
　　“……我就說這辦法不靠譜。”竹林裏的醫館“濟世堂”大廳中，青衣白發溫文爾雅的吳大夫看著鼻青臉腫眼如熊貓的不解大師，嘆道，“那雷蒙的脾氣，道友妳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要自討苦吃？”
　　“妳我都是壹念所生，自然就要遵循這壹念的方向。”不解大師並沒有用神通化解自己的傷勢，疼得齜牙咧嘴，卻笑呵呵地說，“妳想要觀察，我想要試探，於是妳且觀察，我且試探，有何不可？”
　　“那妳試探到什麽了嗎？”
　　“嗯，試探到壹些了。”不解大師正色說道，“這天書世界的器靈本心純善，但卻又是個霹靂火的脾氣，容不得別人欺壓誆騙。由此看來，此寶的成長過程中，應該更多地受到了‘吳解’的影響，無上神君留下的烙印，應該是越來越少了。”
　　“若能如此，那就太好了！”靈木之下，壹直潛心運用玄功默默煉化天書世界的吳解睜開了眼睛，露出了少許的笑意。
　　“能夠有這份收獲，也不枉我把自己折騰得猶如精神分裂壹般啊！”